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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有顺:金庸小说与文学的乌托邦精神(录音整理稿)

时间:2012-04-18 22:24:25  来源:  作者:  浏览量:; 字体设置:
  热点导读:   今天在座的各位,可能都熟读金庸的小说,关于对金庸小说的毁和誉,你们或许也知道一二。金庸的小说好看、吸引人,其娱乐和消遣的效果,达到了俗文学的颠峰,这点毫无疑

  除却新文学、西方文学的影响,金庸还传承了很多传统文化的东西。撇开前面陈平原所说的琴棋书画不谈,金庸小说在语言上也颇具古白话小说的神韵。五四一代的作家,不少人的语言都是欧化的,包括鲁迅写的《狂人日记》,像“吃了人的人的兄弟”这样的话,现在的人读起来都拗口。那个时候,包括徐志摩的散文、巴金的小说,都有很多欧化的语式,生硬地用了西方的一些语法,语言上谈不上成熟。但金庸小说的语言很干净,具有中国白话小说的语言风采,这些都表明,金庸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有其独特的价值。

  他不仅长于讲故事,在构造情节、塑造人物,并追索生命的价值方面,他都是具有较高的文学修养的。不能因为他的小说通俗,就否认他写作中把通俗小说雅化的努力。金庸的雅俗共赏不该成为他的弱点,他是真正走通了一条创造性与大众性相融合的写作路子。

 

  金庸小说的雅与俗

 

  关于雅俗问题,还可延伸出去多讲一点。在革命的时代里,人是没有庸俗的权利的,每个人要为着高远的理想,为着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总有一天……”去奋斗。那个时代已远,如今我们进入了大众化的年代。从社会思想的引导上说,有更深邃的精神追求,有更高远的人生理想,当然是值得敬佩的,但不应该由此就牺牲普通民众娱乐和庸俗的权利。真正尊重人性的时代,是允许人胆怯和软弱的,也允许人娱乐的。

  为什么现在不鼓励人面对歹徒的刀枪时去作无谓的反抗,因为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你一旦想到八十岁的老母无人赡养,你就有权利怕死。怕死并不丢人。要求每个人都做烈士,这是对人性的一种苛求。所以,有人对鲁迅曾经参加过类似的暗杀组织,却因想到家中老母而后来退出一事,有很多指责,说鲁迅懦弱,我觉得这可不是懦弱,这是一个人不可剥夺的权利。因为爱而退缩,未必就不是大丈夫。据说在一些西方国家,战场上飞行员的逃生装置里面有三样东西:美元、作战国货币和金币。这样做就是考虑到了飞行员逃生时可能遇到的各种处境,希望他们尽可能用金钱换回生命,给自己逃生的机会,这不是鼓励怯懦,而是对人和生命的尊重。人并非随时都是坚强的,他有权利软弱。每个人可能都有软肋,希望每一个人都成为战士,都不畏惧死亡,都做刘胡兰,这是不现实的。我们无权要求每个人都如此坚强。

  就像人有权软弱一样,人也有权享受娱乐和庸俗,只要他不触犯道德,他的个人选择就当被尊重。老百姓是否拥有快乐和庸俗的权利,其实也是一个社会是否民主化、人性化的具体体现。相反,要求所有人都追求高尚,不高尚就要被批判和打倒的社会,是违反人性的。

  而金庸小说里面,就有很多俗文学的因子。我和金庸有过几次接触,也曾当面问过他,他本人从不讳言说自己的小说是通俗小说,也不讳言他写小说是为了娱乐大众。金庸曾是《明报》的创始人和负责人,他不能让报纸陷入危机之中,不能让报社的员工惶惶不可终日,把报纸办好、把读者吸引过来是他的责任。他的小说最初放在报纸上连载,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做过报纸、看过连载小说的人都知道,没有很强的故事性,没有人物命运的吸引力,希望读者几年如一日地坚持追读下去,是很困难的,而金庸做到了。金庸之后,直到现在,内地都还没有真正诞生能写好连载小说的作家,因为连载小说并不好写,他对讲故事的水平要求是很高的。而金庸写连载小说的同时,还要办报纸、写社论、管理员工,是非常忙的——有意思的是,一个人的创造力,往往越忙,就越能迸发出来。所以不要否认俗文学的生命力,不要将俗文学看得那么不堪,《诗经》不也多是普通劳动者的歌唱?宋词不也多是歌妓弹唱的小曲吗?

  但凡是俗文学,几乎都有类型化的特征,金庸小说也不例外。我简单列举几个类型化的故事模式,大约就可知道金庸小说的一些写作特色。

  一是生身父亲的缺席与精神父亲(师傅)的设置。金庸的小说里面,主人公基本上是没有父亲的,郭靖、杨过、小龙女、令狐冲、韦小宝、张无忌、袁承志、陈家洛、萧峰等,要么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要么少时父亲去世,要么父亲装死,处于隐匿状态——如慕容复、萧峰,都有父亲,但父亲一直假死,没有出场,这和没有父亲并无两样。郭靖、袁承志等人,知道父亲曾经是堂堂男子汉,杨过年长后知道父亲是一个坏人,韦小宝干脆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父亲的普遍缺席,就为主人公的成长建立起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作为无父的一代,他要具备独立担当的精神,同时,师傅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就扮演了“准父亲”的角色。当生身的父亲彻底退场,影响主人公精神、塑造主人公人格的便成了他的师傅。所以,金庸小说中的主人公,几乎都是由师傅教育长大的,他们在精神谱系上,更接近师傅,而不是血缘意义上的父亲。就连韦小宝这种玩世不恭的人,对他的师傅陈近南也是存有真感情的,所以,陈近南在海滩被杀害的时候,小说这样写到:

 

  韦小宝哭道:“师父死了,死了!”他从来没有父亲,内心深处,早已将师父当作了父亲,以弥补这个缺憾,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而已;此刻师父逝世,心中伤痛便如洪水溃堤,难以抑制,原来自己终究是个没父亲的野孩子。

 

  这是韦小宝难得的动情之时。他本没有父亲,而师傅是有民族大义的男子汉,依从这样的师傅,让他觉得自己在精神上有了一个归宿,如今师傅死了,他的精神便无处皈依了,他觉得自己终归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一个孤儿,一个漂泊者,一旦师傅作了他的精神导师之后,就为他的人生选择敞开了多种可能。他在精神成人的过程中,师傅的影子就会一直坚定地存在,像令狐冲,他后来即便识破了自己师傅的狰狞面目,但在内心,也终究难以和他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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