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蝶影认东篱
文、摄影:李茏
苹果熟了的时候,是天水最美的季节。

风掠过天水湖的莲池时,总带着几分清冽的凉意,将夏末最后一丝燥热悄悄卷走。即便我们天天路过,司空见惯,也能明显的看出荷塘里的荷叶没了往日的碧翠,蜷着边儿泛出浅黄。唯有西大桥岸边的芦苇在夕阳下的风里轻轻摇晃,漾着毛茸茸的边,是秋深时《诗经·蒹葭》里一首待续的诗。

风吹芦花,便散作五城联珠秋日私语般满天柔软的絮语。芦苇荡的雨声是古城天水由西向东飘过伏羲城的箫声吧。这芦花啊,一整片像一片流淌的浅褐色河流,又像是温柔蠕动的梦,覆住了整个涨水的耤水岸边,连日阴雨中人们总觉得这还缺少一种明丽。尤其岸边的人,常常被汹涌澎湃的河声在梦中吵醒,这在往年是少见的。

因为9月以来,天水的秋雨就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这比常年偏早了十多天。截至前天天气转晴,算起来秋雨的天数已过了四十多天。今年的秋雨开始早、时间长,强度大、雨水量多,有点让人不适应。据气象专家讲,今年的秋天由于副热带高压位置偏北、强度偏强,其外围的暖湿气流与冷空气在华北地区长时间对峙,导致了这场稳定而持久的降雨。这次连阴雨的综合强度是自1961年以来的第二强,仅次于2021年,累计雨量是常年同期的2.9倍。有人讲,未来十天里,天水依旧以阴雨天气为主。秦州区弘文苑的梧桐叶渐渐染了金,偶有几片乘着风旋落,像撒了一地的晨光。
青年南北路的银杏树缀满了果实,不易察觉中开始出现了黄色的树叶。

在国庆长假后,9日这一天,天气非常好,不过也是昙花一现,接着还是阴雨天。这场漫长的秋雨,像一块湿透的灰布裹住了天地,让心也闷得透不过气,所有欢愉都泡得发了霉。但是,昨天的天晴给人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特别是人民公园的菊展如约而至,更让人喜出望外。
老天爷所幸没有雨,正好是周末,何不去菊展散散心,活动活动。
快步到了人民公园,远远望去,往日略显沉静的人民公园,被一片绚烂点亮。各色菊花或傲立枝头,或簇拥成团,像是把整个秋天的色彩都揉进了这片花海,引着人忍不住加快脚步,去奔赴这场与秋菊的盛会。

刚进园门,便被满目的色彩撞了满怀——金黄如蜜的“金丝皇菊”缀满枝头,花瓣纤长若流苏;紫红似霞的“墨菊”裹着丝绒般的光泽,在阳光下泛着暗纹;还有素白的“白牡丹菊”,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着,像初雪落在枝头。从东门漫步,人还未见菊海,先被一缕幽幽的香气牵了去。那香气是润泽的,带着水气的微凉,仿佛江南女子洗衣时捣碎的皂角,清冽中有一丝淡淡的甜

到人民公园看菊展,原也不曾怀了多大的期待;心里想着,年年不过是些寻常可见的品种,热热闹闹地聚在一处,争一个秋日的彩头罢了。然而,一脚踏进那园子,人便像是蓦地跌进了一个由菊花砌成的、过于绚烂以至于有些不真实的梦里。这梦,不是混沌的,倒有着极清晰的脉络与层次,一重一负着另一重,徐徐地,将秋的魂灵,毫无保留地向我这陌生的来客展开了。
一、“月亮桥”

眼睛一亮的是进入主展区入口处的小桥与流水。湖的左边,循着香气望去,便见一道纤巧的拱桥,静静地卧在亭子下琮琮作响的小瀑布前的清澈的湖水上。圆形的石桥,像是一轮圆月轻轻从天水落到水面,是陇上江南画面中沉默的脊梁。圆润流畅的弧线压住了荡漾的水光与轻灵的花之舟,将所有纷杂的景象稳稳地连接在一起,顿时觉得此时景是天上景,让人心生向往,我们姑且把它叫“月亮桥”吧。在桥边的崖菊,多是些小朵的,单瓣或复瓣,星星点点,黄的如雏鸭的喙,白的如新落的雪,紫的如少女面颊上偶然掠过的一抹羞晕。它们的热闹,是沉静的热闹,并不喧哗,只是用自己的颜色,将那白石与绿水,一道染上了生动的暖意。
桥是白的,水是绿的,这本是极素净的配色。流水潺潺地从桥下过,水面上便也浮着些伶仃的落英,打着旋儿,悠悠地,不知要飘向何方。这光景,竟不像在西北的秦州,倒有几分《西洲曲》里“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的南国风味了。热闹是它们的,那流水带走的淡淡的愁,却仿佛是独独留给我的。
月亮桥此时成了花桥,拾级而上,我们莫不是进入仙境了吧!在桥上你会看到菊展的妙处更在月亮桥的周围,在湖水的岸边,所见之处被各色的菊花密密地围住了,路窄窄的,路人的脚步轻轻的,生怕自己的脚踩着花。
二、中山堂

走过小桥,眼界便豁然开朗。人民公园的中山堂,如果没有东面的“月亮桥”和北面的“虹桥”,它就是孤岛上的四面临水的大房子,就是古画里的水榭。在复古的多重意境里,那四面的长廊,就是菊展缓缓展开,移步生景的一幅幅画。这里的光线是明净而柔和的,像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牛乳,轻轻地洗着每一朵花。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人们说话都压低了声音,仿佛置身于一座艺术的圣殿。那些菊,果然是不同的。
中山堂的四周,那些精心培植的名品,一丛丛,一簇簇,泼辣地、甚至有些野性地生长着。它们挤挤挨挨,一直蔓延到湖水边石栏杆上,仿佛要将这么好的景色拥到自己的怀里去。菊花的瓣,有的细长如管,末端卷起一个小勾,像美人的指甲,名曰“十丈珠帘”;有的层层叠叠,裹成一个丰满的球,花瓣短而密,雍容华贵,是“金背大红”。颜色更是穷尽了想象:有一种绿菊,颜色是初春新柳的嫩绿,在光下几乎透明,冷艳得不似人间之物;又有一种墨菊,紫得发黑,在周围一片绚烂中,沉静地立着,像一团凝固的夜,一团古老的墨。我俯下身,细细地看一株名为“凤凰振羽”的,它的花瓣是赭红色的,向外放射着,瓣尖却是金色的,微微翻卷,真如神鸟展翅,每一根羽毛都闪烁着骄傲的光辉。这已不是花了,这是一件件有生命的、呼吸着的珍宝。它们的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完美,反而让人生出一种遥远的、无法亲近的慨叹。有的菊株矮壮,花朵抱团,像一个个饱满的彩球;有的枝干挺拔,花头微垂,似仕女颔首;更有造型别致的悬崖菊,枝条蜿蜒下垂,细碎的花朵缀满其间,宛如倾泻的花瀑。中山堂里的菊花是菊展的精品,是“天工”与“人工”一场盛大的合谋。风过处,菊香清淡,不似玫瑰浓烈,也不似茉莉甜腻,只一缕缕绕在鼻尖,让人忍不住深吸几口,把秋的气息存进心里。

中山堂每年都会陈列诗书画,都是天水德艺双馨的名家作品,美轮美奂,彰显文献名邦的深厚文化底蕴。着今天是菊展的前一天,在展台旁,我们看到几位园艺师傅正俯身打理。听他们闲谈才知,这些菊花早在数月前便开始育苗、修剪,有的还需人工绑扎造型,方能在此时绽放出最佳姿态。
三、“彩虹桥”

沿小径漫步,菊的姿态更显多样。从中山堂带着满心的震撼走出来,向北信步经过平缓的桥,我们姑且把它叫“彩虹桥”。此时的虹桥,它也就是十多米长,没有“长桥卧波,不霁何虹”的气势,却也抛开了它一贯的沉静,迎来了一场最为秾丽的加冕。桥上密密匝匝的菊花,不是被摆上,而是仿佛从桥的骨血里喷薄而出,用尽生命所有的颜色,在弧形的栏杆内上汇聚成一条奔流的、芬芳的河。
它们不是被刻意排列,而是以色彩的旋律存在着:从桥的两边的连接处,热烈如火焰的橙黄与金红,到拱顶高洁如初雪的玉白与淡紫,再流淌向另一侧优雅如薄暮的浅粉与玫赭。每一朵都在摇曳,每一片花瓣都在反射天光,使得整座桥失却了石头的重量,仿佛成了一道由秋意本身凝聚而成的、横跨水面的流动彩虹。
这不再是匠人的布置,而是自然的魔法。是秋天打翻了调色盘,才将这人间草木,幻化成了一座瞬息即逝,却又能永远烙在心中的虹桥。

游客们不由也放慢了脚步,盘桓不已。老人举着手机,仔细对焦花瓣上的露珠。今天是礼拜六,学童踮着脚,指着一朵“龙爪菊”笑个不停;情侣们则并肩而立,在一片绚烂的菊海中定格下秋日的浪漫。三位大妈,比划着心形的手势照相,天真烂漫,满脸笑容,她们是在花海捡回自己的一颗少女的心吧!一些上年龄的男子,放下平日的刻板,抛却了那顶端正却无形的“冠”,微笑着在花丛中留影。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花是鲜活的,瓣上犹带清露;人是从容的,笑意温润如玉。这一刻,花与人不再是妆点,而是一种内在风雅的外显,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倜傥与自信。
四、匠心独出

从彩虹桥到东北方向的布展,是今年菊展时代创新的亮点,它将传统文化的与菊花的优美意蕴完美的结合起来。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在这里不在是概念的堆砌,而是直观鲜明的再创造。诗书画与菊的盆景不再是园中恣意生长的野趣,而是被高人驯服了的、带着镣铐跳舞的精灵。它们的身姿,是经过精心拗折的,或如悬崖倒垂,或如蛟龙探海,瘦、皱、透、漏,无一不契合着画理与书意。栽种它们的盆钵,也是古拙的陶、典雅的瓷,上面往往刻着些残山剩水,或是几句隽永的题跋。每一盆都是一个缩小的宇宙,一个凝固的乐章。看那一盆,题着“采菊东篱下”,植株便疏疏落落,颇有陶潜的闲逸;另一盆,名曰“帘卷西风”,花枝便斜斜地披拂下来,真有人比花瘦的楚楚风致。在这里,菊不再是单纯的植物,它成了文人笔下的一管青竹,画家案头的一方歙砚,是承载着千年胸中丘壑的容器。蝴蝶与月亮的造型,非常适合合影留念。我徘徊其间,仿佛能听见那些无声的诗句在花叶间流淌,能看见那些无形的笔墨在盆景上皴擦。这意境,是文化的,是历史的,厚重得让人不得不屏住呼吸。

若说这些盆景是春天的奏鸣曲,那么那掩映在花丛中的童话屋,便是一支轻快的儿歌了。这是菊展特意为孩子们营造的,那童话小屋的墙壁被漆成可爱的颜色,而它的屋檐,乃至周围的空地,都被各式各样充满奇思妙想的菊花造型所占据。有憨态可掬的小兔兔,有可爱的戴着花冠的小公主。这里的菊,褪去了一切文化的、历史的、哲学的沉重外衣,单纯地、快乐地扮演着它们童话里的角色。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一般,在花间滚动,他们的小手好奇地指着,叫着,那纯粹的欢欣,比任何名贵的菊花,都更能打动人心。我看着他们,心里也软软的,仿佛自己也回到了那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年纪。这意境,是返璞归真的,是洗尽铅华后的天真。
五、 暗香盈袖

如果说天水的众多花卉里什么最美丽,你一定会说是月季花。因为天水市的市花是月季,是于 1999年 经市人大常委会正式审议确定的。选定月季,是因为它在天水的栽培历史悠久,适应性强,花色艳丽,深受市民喜爱,且广泛应用于城市绿化中,很好地代表了天水的城市形象。但如果说天水人爱什么花,那一定是爱菊花的居多。比如,自古以来,天水人喜欢办菊展,诗人经常举办菊花雅集,出菊花的诗歌专辑,画家更爱画菊花。比如天水已故的老画家何晓峰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画的菊花题材的画在全国获大奖,给甘肃省争了光至今被同行津津乐道。每到重阳临近,那些古宅子,四合院的老住户,有满院的东篱黄花,不乏名贵品种。它们几百年在古城天水,被好家们代代细心呵护使得贵种流传。我记得老父亲和他的朋友在天高云淡的晴天,相约去赏菊。从五里铺党校经过菜农长长的菜地。天是高旷的、湛蓝的,那种蓝像刚从一场秋雨里洗濯出来,清透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也已褪去了夏日的白热与蛮横,变得金黄而醇厚,像温润的蜜糖,流淌在肩头。大人们有说不完的话。六岁的我,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连连的脚步有时得小跑几步才能赶上。空气里带着微凉的爽脆,深吸一口,肺腑间仿佛都浸满了阳光与落叶混合的、干净的味道。

进了城,走过东关大城自由路有菊花的人家。记得有一家人,他们的院子是三进的四合院。花园里姹紫嫣红,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菊花。主人很好客。女主人倒了水就不见了。园子旁边的竹椅和小板凳的前面是核桃木的小几,上面有香烟,茶水和糖。大人们见面话很少,声音也低,环境很静。以后回想起我只记住了他们家的糖块很甜。多少年后,我还记得大人说过的话,有些有菊花的人家,是不会轻易分给别人他们家菊花品种的。多少年后我在外地上学工作,和天水市陌生起来。等到回到家乡,在黄昏中漫步街头,想起有菊花的四合院,已经恍然如梦,那橘黄色的昏暗路灯的街口的小贩和真实浓烈金黄的四合院与烟火气都消失不见了。那些人,那些篱笆边带露水的菊花如今在哪里!我的乡愁,像一只找不到屋檐做窝的燕子,在空中盘旋了无数个来回,最终筋疲力尽地跌落在沥青地上。故乡,成了一个被撕掉的标签,我成了一个被故乡流放的、永远的异乡人。古城消失了,曾经是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消失,百日起新城的新闻标题成了传统消失的标签。与古城随之湮灭的是一整套生活的语法与叙事。那街道旁青石板的弧度,那条窄巷的宽窄,都曾是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如今,语法书被焚毁,我们成了自己母语上的文盲,再也读不懂故乡的容颜。青石板路碎成了瓦砾,老槐树的根须被粗暴地扯断。我站在一片崭新的、光秃秃的广场上,脚下踩着的,仿佛是祖辈们温热的呼吸化成的冰冷尘土。乡愁,从此成了一座没有凭据的孤坟,我空怀着一腔哀思,却找不到可以祭奠的碑。这份惆怅,是精神家园崩塌后,无家可归的荒凉。余光中说,一个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我也不禁问,一个游子经得起多少别离?

正恍惚间,目光被不远处一片亮色吸引了去。那是园中的一片湖水,而菊花在竹排上盛开在这盈盈的秋波之上。几处靠近岸边的水湾里,竟也植了菊。那是一种适于水生的品种,茎秆挺得更高,也更纤柔。它们的身影,连同那或黄或白的花朵,一并倒映在清澈的湖水里。水上的菊是真实的,热烈的;水下的菊却是摇曳的,梦幻的,随着微波,碎成一片迷离的光与色。真与幻,实与虚,就这样被一池秋水巧妙地融合在了一处。偶尔有几片花瓣落下,并不急着沉底,只在水面上漂着,像一叶叶小小的舟。这景象,幽邃而空灵,让人蓦地想起姜夔的词来:
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是了,那水上的菊,可不就是“玉容销酒”,带着微醺的媚态?那随风散入空中的冷香,不也正悠悠地,要飞入我这观者的心坎里,化出几句不成调的诗来么?这般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是只合与水为伴的。
六、长亭更短亭
若说水边的菊是诗是词,那么那掩映在花丛中的亭子,以及亭子周围的菊花,有几分野逸和超然,因为我走到南边的亭子边时,心境又倏地松弛下来。我在昨天的下午,就已经在这个亭子坐了许久。

亭是六角的,有些旧了,朱红的柱子褪了些色,露出木头的本色,反倒添了几分亲切。我拣了个干净的石阶坐下,斜倚着栏杆。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亭角稀疏的枝叶,在石板上印下斑驳的影。有蜜蜂嗡嗡地,在花心忙碌;风来时,满园的叶子便沙沙地响,像一首永无终了的催眠曲。在这里,菊又变回了它自己,是田埂边、篱笆下那个活泼的野丫头,不识字,也不会吟诗,却有着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力。我看着它们,心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自己也成了它们中的一分子,只管享受着这秋光,这暖阳,这无边的静谧。
抬望眼,秋日的晴空,是一种豁达的明净。它不似春日的媚,不似夏日的烈,它是一种经历了喧哗与丰饶之后,沉淀下来的从容。阳光滤掉了所有的浮躁,只留下安详的暖意,像一位智者的目光,温和地俯瞰着人间。风是清的,云是淡的,人心,也跟着旷远而宁静了下来。
来时的种种分别心,早已被这满园的意境洗涤得干干净净,所谓借境调心,可能就是如此。那桥下的,廊中的,堂内的,亭边的,水上的,屋旁的菊,它们的美,何尝有高下之分呢?

那盆景的“瘦”是美,那湖畔的“幽”是美,那名品的“奇”是美,那野菊的“拙”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动人的美?它们各自完整着,又彼此映照着,共同构成了这秋日里最丰饶的盛宴。
我在这满是菊花的公园盘桓了整整一个下午,夕阳西下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是该回家了。我缓缓地向园外走去,脚步是流连的,心却是满足而平静的。当然,从日影西斜,直到暮色四合,你还可以继续欣赏,除了主景区闭展外,公园二十四小时开放。当黄昏的薄暮,像一张淡青的纱轻轻地罩了下来时,园里的灯会次第亮了。在那种温黄的、不刺眼的灯光下的菊,又换了一副容颜。白日的明艳收敛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朦胧的、内敛的光辉。花瓣的边缘被灯光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交错在一起,像一场无声的皮影戏。空气里的香气,似乎也更浓了些,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丝丝缕缕,直透心肺。

这一日的菊展,于我,已不单单是一场眼目的欣赏,更像是一次灵魂的漫步。我仿佛走过了许多地方,领略了各样的风景,也走过了许多心境,品尝了各样的情致。那千百种姿态、千百种颜色的菊,此刻都静静地、安详地开在我的心里了。秋风萧瑟,百花凋零,唯菊花凌霜而开。这使其成为坚韧不拔、坚守气节的完美符号。元稹的“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与朱淑真“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诗句,都将菊花塑造成了一位在逆境中坚守信念的斗士。人们爱菊花爱的正是其“风霜其奈何”的顽强,是在严酷环境下依然能绽放生命华彩的勇气。它追求的淡泊、宁静与从容,不争春,不斗艳,在众芳摇落的秋季,静静地完成自己的生命仪式。这在智者是一种洞悉世事后的沉静与智慧,其 “人淡如菊”的境界,是褪去浮华后的本真,是内心强大的外在表现。

天水人将菊花的精神品格诗意融入日常生活的每一刻,让风雅触手可及。回望满园秋菊,它们不与春日百花争艳,不与夏日荷花比洁,只在秋霜中傲然绽放,用一抹抹亮色装点着萧瑟的季节。这大概就是菊花的魅力,不仅在于其形色之美,更在于那份不畏寒霜、独傲秋阳的风骨。
带不走一花一叶,我却将这满园的秋色与迷人的意境,都装进了行囊。今夜,我的梦,大约也会是菊花的颜色,染着它清冷的香气了。
(完)

作者简介:李茏,男,籍贯甘肃武山人,网名煮茗听雪,在职研究生学历。天水老年大学主讲《写作》,天水书画研究院院长。
中国当代文学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一级美术师、中国古琴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全国古琴学会会员、甘肃省韵文学会理事、甘肃省楹联学会会员、东方书画院副院长、天水苏惠文化研究会监事长,天水市茶叶流通协会监事长、天水航拍协会名誉主席。
2002年获文化部“全国首届西部大开发书画摄影大赛”书法优秀奖。2014年现代诗歌《蝴蝶与玫瑰》荣获由中华散文网、《诗潮》杂志社、华夏博学国际文交流中心主办、世界诗人大会中国办事处协办的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诗歌《野棉花》入选《2014年中外诗歌散文精品集》(作家出版社)。2017年中国人民大学书画高研班毕业。抗疫散文《迎春花燃烧在岁末的掌心》2021年荣获第三届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获一等奖。作品《诗歌:在北山公墓告别》,荣获2024年第二季当代作家“七月笔会”一等奖。摄影作品《畲乡茶韵》《甘南系列:午后风来》入展丽水市政府与国际摄影艺术联合会共同主办的以“跨越边界,影像重生”主题中的“美好家园”系列2024FIAP世界摄影人大会,获优秀奖。2025年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其摄影作品《吉祥卓玛·格桑花》《高铁藏寨·风之语》《彩虹栅栏·尕秀湖》《云翼呢喃·郎木寺》4幅作品参展,斩获铜奖。
出版著作多部,印行的著作有《“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学习词典》(第一作者,中国社会出版社),与友人合著《帝国噩梦:美国“911”恐怖事件纪实》(第二作者,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天水市家庭教育读本》,结集《玫瑰与蝴蝶》《美丽的星空》。
从事书法绘画诗歌茶艺等祖国传统文化的研习、普及及策展,国学讲坛和出版选题编辑策划。在报刊发表古琴、书法、诗歌、散文及论文三十余篇。研究和关注的方向为诗歌民族形式发展的现代化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