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得的甘谷人
曹昌光
 

　　说起天水的甘谷人，就想起联合国门前卖辣椒的桥段。我年轻的时候，常有人讲，美国纽约联合国总部的大鼻子们正开会，忽然从大门口传来一阵吆喝：“辣椒——辣椒——”。通晓汉语的雇员告诉秘书长，“中国西北的甘谷人挑了担辣椒卖来了!”秘书长吃惊地不断叽咕： very good外瑞古德!

　　不管是真是假，我听着高兴，由不得想起《列子·汤问》，夸父不量力，去追日影，在隅谷撵上了太阳。渴饮黄河、渭水不足，欲北饮大泽(古泑泽，今罗布泊)。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生邓林，弥广数千里。甘谷人象逐日的夸父，辣椒担到了大洋彼岸。1971年，联合国恢复了我国的合法席位。

(图1：夸父逐日)

　　另一个桥段，我亲眼所见，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是1967年冬，我从兰州东站搭乘西宁始发的夜车，过了定西，迷糊中听有人厉声：打倒资本主义复辟!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列车员正抓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在车厢游斗。从乞怜告饶的口音中，听出少年甘谷人氏，学校闹革命，家里断了粮，爬火车卖自家毛衣挣两个饭钱。列车员的革命激情无人回应，大为光火，欲再次发动。“都半夜了，还教不教人休息。”话从军人乘席传出，这趟车上有不少复原退伍的军人。列车员大怒，上纲上线到军人的阶级立场，车厢里立马炸了锅。两位送兵的军官自始至终，在那里装睡，雷打不动。那夜，我再也无眠。

　　“九·一三”后，全省办理论辅导员学习班，天水各县的学员编为一组，讨论往往跑题。一次不知怎么说到甘谷女孩火车兜售毛衣的段子，有点黄。在哄堂大笑中，我突然发现小李，这位与人随合、极好相处的甘谷老乡，泪水夺眶而出，嘴里念叨：“欺负人!欺负人!”

　　我突然觉得，这个卖毛衣的段子十分可恶!第一次见识了甘谷人骨子里的自尊。

　　很久以来，尤其轰轰烈烈的十年中，人们心目中的甘谷，负面印象太多。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拨乱反正，尤其文化自信以来，平心而论，这些负面的东西急需重新审定。在饥饿危及生命的艰难日子里，甘谷人爬上火车走东闯西，向过境的客车讨生活，何错之有?在计划经济的严密框架内，拾遗补缺，交换一点自家产品，何错之有?甘谷人敢为天下先，敢说敢道，敢作敢为，了不得啊!

　　甘谷人身上的这个敢字，又敢得精明，是不是来自先祖羌人的遗传。无弋爰剑，在秦国为奴，为逃追捕，避入岩洞，秦兵纵火，有黑虎搭救，脱险后，他大讲特讲自己神助的奇遇，为众羌推举为尊长。众羌感恩黑虎，奉为图腾祖神。羌语“纳拉”，意即黑虎，甘谷人口语尊称：“纳拉哟——”的汉话即“天啦!”“先人哟!”这个常挂在甘谷人口头的感叹词，足见他们无疑是羌人后裔。

(图2：虎救无弋)

　　羌人先祖始居甘青高原，甘南夏河白石崖出土遗骨证实，十六万年前已有丹尼索瓦人活动，是否远古传说中逐日的夸父、取火的燧人?燧人族群应是伏羲族群的父系先辈。你仔细看，天水市区西关伏羲庙人文始祖的塑像，双目炯炯如虎，有专家说伏羲虎图腾以此为证。这样，甘谷人与伏羲的血缘关系，似可认定。

(图3：羲皇虎目)

　　也许是这层关系，甘谷人对伏羲有一种特有的情怀。“甭看甘谷地方碎，伏羲皇帝头一辈。桑叶衣裳脸上黑，伏羲爷生在古风台”的口歌，很耐人寻味。

　　县城不大的甘谷，西二十里有华盖寺，伏羲塑像成于元代，在天水市区内最早。神塑头顶有角，浑身青色，腰系叶裙，正是口歌的写照。

　　当川的大像山，高23米、肩宽近10米的弥勒大佛巍峙，彰显了当年势不可挡的西佛东渐，和武则天为女皇登基掀起的造像狂飙。就在众目睽睽下，甘谷人胆敢在大佛之侧兴建太昊宫，请伏羲端坐，护黎民百姓。疑似燧人的火神，疑似女娲的花儿娘娘，也在无量殿各占一席，享受香火。

(图4：太昊宫)

　　古风台，是甘谷县城南白家湾最负盛名的一景，它的别致在羲皇故里的天水全境独一无二。风(風)，《辞海》释为“兽类雌雄相诱”，正好应了伏羲女娲人首蛇身交尾的讹传。补天的女娲，怎么会与画卦的伏羲兄妹相婚?被中华各民族奉为人文始祖的伏羲，怎么会自乱人伦?甘谷人不随流俗，避开谬传，立碑刻石，开宗明义，赋予風字正义。在坚持伏羲爷生在古风台的同时，大力宣讲伏羲在这里“坐于方坛之上，听八风之气，乃画八卦”。我想，若不是伏羲爷在甘谷古风台对八风之气(信息)的调查研究，三阳川白鹿山伏羲的始画八卦也不会那么功成名就。

(图5：古风台)

　　羲皇后人的甘谷人敢干事，也干成了事。《史记·秦本纪》载，秦武公十年，在甘谷和清水(时称冀、邽)建县，是2710年前的事。天下第一县冠在咱天水头上，绝非偶然。羲皇丰功伟绩有立九部，即今日的建国行政。当年，伏羲入主中原，所立九部语焉不详。秦在甘谷建县，只要细细求索，古史定会柳暗花明。

　　深化伏羲文化研究，举全市之力，借重了不得的甘谷人，大有可为。

　　(2022-6-10 重写)

         曹昌光，1941年3月生，甘肃天水人。西北师大毕业，先后在天水一中、秦城区委、天水师院、甘肃省科委工作，50岁后借调甘肃丝绸之路协会至今。中华伏羲文化研究会理事，甘肃丝绸之路协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甘肃美协漫画艺委会主任。自幼喜爱民间艺术，中学生时期开始在省级、国家级报刊上发表作品。有作品收入《中国现代美术全集》。与于忠正合编《漫画丝绸之路》(中、英、日三种文本)，2016年再版。又出版《伏羲与八卦》、《麦积山石窟》、《羲皇故里天水游》、《中华人文始祖伏羲画传》、《神话中的华夏始祖》，拟出版《神话与汉字一一三皇五帝故事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