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就是我童年永远的梦。
晚上,顶儿叔又度着方步来看动静,一看父亲打成的土垍子,竟惊奇地说:“咦!右派分子竟然也会打土垍子盘炕了!”“从此以后,家里打垍子盼炕,都是父亲亲自动手弄”,母亲常这样说。
在村里,泥炕是一门专门的手艺,会泥炕的,泥出土炕不但不会塌,而且烧热后满炕热;不会泥炕的,泥的土炕不但四处冒烟点不着,怎么烧也烧不热,只费柴禾。泥炕时,炕面的泥要加入比平时泥墙更多的柴草,粘性才会更大,才不至于塌陷,刚泥好的土炕,先是用温火烧,后才是大火,如果开始用大火烧,就会像瓷器似的烧炸裂,土炕便会四处冒烟。土炕烘干后,还不能立即就睡人,还要放柴草在上面,说是让土炕发汗,发完汗后,土炕铺上席垫,才能睡人。那时看农村人的穷富,就看炕上的铺盖。富裕的,有铺有盖的被褥整整齐齐放在炕角,贫穷的,除了一条破被褥外,就一张光竹席,晚上就睡在炕席上。母亲一提起以前常常会感慨!“那时候穷的光巴怜系的,一家人就倦在一条被窝里。晚上常常半个身子在外面,冻醒来”母亲所说的“这光巴怜系”,就是穷的什么也没有的意思,竟成了母亲想起旧事的口头语。当我和弟弟高兴地满炕跳着闹腾时,母亲会赶紧大声地制止:“闹什么闹,跳塌炕,晚上睡炕通去……”我和弟弟便一吐舌头,赶紧安静下来。
因此,土炕在我心底即是坚实、给我温暖的,又是脆弱、不堪一击的。
再到后来,有了煤,村里有钱的人家,买来一担面煤,烧土炕时卷在柴禾里,也不再担心早晨土炕会冰凉。每天天麻麻亮会冻得缩成一团。没有钱的,照样能听见母亲天麻麻亮用推耙捣腾炕通烧炕的声音,我和弟弟渐渐地在一股暖烘烘热流中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