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是这样自相矛盾地把日子一天天地过过去又过过来。而过来又过去的日子我
们又似乎总没能完完全全地过明白。
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曾经让整个民族神魂颠倒的口号“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就诞生在
定西这最贫困的土地上?
为什么在那饿死人、人吃人的浮夸风刮过去三十年的今天,私下里你依然会听到这
样的忠告:这里的数字只有两样你可以完全相信,一是收购上来的猪,二是入了库的公
购粮?
等等等等。
为什么呢?疑团满腹。而我们却再也容不下这满腹的疑团了!我们饿怕了,死人死
怕了。我们最最疑惧的就是穷。这不光是因为我们曾经穷怕了,更主要的是我们到现在
才刚刚明白过来我们到底有多穷。
我们应该好好想一想,再想一想。或许,在我们的意识深处,支撑着我们全副身心
的仍旧是那贫困精神。这贫困精神曾经而且还可能把我们引入歧途,让我们借槽懂懂地
做蠢事、恶事,让我们浑浑噩噩地挨饿、受穷。而这贫困精神眼下却正用鞭子猛抽着我
们,它非要我们醒醒,看看我们是怎样地一无所有而又不能不有。
列车依然在黄土高原上向东狂奔。我凭窗注视着缓缓移动的黄土高原。在列车的碾
轧和惊呼之下,它颤抖着缓缓抬起头来注意到了这东去的列车。
车厢中一次又一次回荡起那支凄婉的歌《一无所有》:
告诉你我等了很久,
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
我要抓紧你的双手,
你这就跟我走。
这时你的手在颤抖?
这时你的泪在流?
莫非你是正在告诉我,
你爱我一无所有……
1988年7月12日匆匆于北京